GENE
Operation 16
AC148年冬天 半夜
挂钟的指针刚好形成九十度直角,实验室大部份区域都关了灯,只有一个角落依然灯火通明。
在那小小的角落摆放着多层铁架,上面搁置许多关住白老鼠的透明塑料笼子,笼子前面有人在做观察纪录。
在后面,一个戴眼睛的金发青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收拾私人物品,离开前回头对埋头苦干的同侪说:「伊恩老师,我就先走了,请不要太操劳啊。」
「嗯。」叫做伊恩的中年人随随便便答了一句,视线停留在笼子上,半分没有离开过。
金发青年苦笑摇头,深深佩服老师的魄力。伊恩.尤对科学的热情可谓无人能及,这一点在他学生时代、跟随伊恩的时候已经有所体会。即使现在他成为伊恩的助手,他的毅力仍然比不上他,有时候不免会自惭形愧。
「欸?汉斯,等一等!」伊恩突然叫住了他,招手要他过来。
汉斯匆匆掉头到他身边,只见伊恩用力指住其中一个笼子。「你看!」
他们围在一起,看着一只小白老鼠活跃地在笼里走来走去。他们把一批基因改良了的老鼠放在设计好的恶劣环境好一段时间,然后观察牠们的变化。「十八号」的状态比其他同类壮健,适应力也好得多。
两人交换眼神,好像肯定了什么,眼双眼亮起兴奋的光彩。
「我要收集样本,马上准备吧!」伊恩说。
未等他说完,汉斯已经心领神会,跑到办公桌拿起了电话听筒。「我通知迪基姆帮手好吗?」
「好!尽快叫他回来,我要他协助我做试验!」
这个凌晨,一个期待已久的成果在这个实验室诞生,人类首次发现能够抵御恶劣生境的新基因。
翌年元旦,伊恩.尤正式发表他的《跳跃式进化论》,震撼整个科学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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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149年 秋天
汉斯摘下眼睛,闭上疲累的眼睛,感觉有点儿虚脱了。
他放下大纸箱在研究所中庭的长櫈坐下,神情迷惘。一阵沉重的奔跑声向这一边传过来,迪基姆和凯尔一块儿来了。
「叔叔,爸爸呢?他真的被押走吗?」气喘吁吁的凯尔焦急地问,换来的只有无声的回应。
「我到过医院打听情况,今天再有几个人撑不住了,军部非常愤怒。」迪基姆说。「一听见他们下令拘捕老师,我就立即赶来,可惜还是来不及通知老师回避⋯」
汉斯双手抱头,把头发抓乱了。整个研究团队都经历了一场无休止的恶梦,参与基因改良计划的联邦军士兵陆续出现排斥反应,相继死亡。每一天大家都祈求着转机,每一天得到的结果仍是失望。
军部也一样,那些军官的心情由忧虑慢慢变成焦躁,最后转化成愤怒。这些压力总得找个渠道宣泄,伊恩首当其冲成为被指控的对象。今次联邦军的处理手法非常严厉,他们逮捕了伊恩,又实时解散研究团队,关闭实验室,将所有人员的军藉统统解除。
「这不公平!就算研究过程出了问题,至少应该给我们机会查出原因,而非剥夺辩解的权利⋯!」凯尔沉不住气大声抗议,迪基姆制止了他。他们还在联邦军的设施范围内,不时看见巡逻的士兵走过,万一说错话惹祸上身就麻烦了。
汉斯重新戴上眼镜,按按凯尔的肩膀。「大家的心情何尝不是一样?不过我们要忍耐,要有心理准备做最坏打算,但也要相信会有奇迹。」
当时,他只是为了安慰凯尔才这样说,连他本人也想不到奇迹真的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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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周后——
经过漫长的等待,曙光终于出现了。
有士兵从危殆好转,对研究人员来说是期待已久的好消息,不过谁也料不到还会有意外收获。
迪基姆前往看守所,跟事先接洽了的狱卒见面。
「就按之前说的,稍后安排伊恩.尤去指定地点,千万别走漏风声。」趁无人为意,他把一个塞满钱的信封交给对方。
狱卒点算过数目后咧嘴笑了。「行啦,我会看着办⋯」一边说他一边催赶迪基姆离开。迪基姆竖起衣领,若无其事地步出看守所。
晚上,贝尔法斯特海边吹起清凉的风。迪基姆开着伊恩的车到码头,咬着手指默默地等,始见一对车头灯照亮漆黑的码头,徐徐驶近。
白天那个狱卒把蒙头的伊恩拉下车,带到迪基姆那边,然后开车一溜烟消失了。迪基姆除下头套,看见他的伊恩吃了一惊。
「这是什么地方?」
「不用担心,这里很安全。」迪基姆把一迭化验报告递给伊恩。「老师,有好消息。」
伊恩把报告粗略看了一遍,皱起眉头。「这是什么⋯」
「老师,这是你创造的奇迹!你知道吗,那些康复者的身体发生突变,产生新的基因,他们的触觉和力量变得比常人发达。」迪基姆拿起医学监察照片向伊恩解释,表现雀跃。「换言之,他们进化了,新人类诞生了!」
「所以呢?」
「OZ对你的研究很感兴趣,只要你开口,不论要多少资源他们都会满足你。反正留在联邦军里是死路一条,何不干脆趁机会带同《跳跃式进化论》投奔OZ?」
伊恩放下报告,沉思了一会儿。
「迪克,我做科学研究,是为了人类福祉。没错,这个结果的确叫人意外,可是也偏离研究的原意。」
欣喜的神色逐点从迪基姆脸上褪去。
「而且,我对OZ是否抱持和我相同的理念有所保留。这个组织我略有耳闻,他们并非善类,你确定我的研究成果可以交托给这些人吗?」
迪基姆有点灰心丧气,他尝试换个角度游说他。「我明白你的顾虑,不过,即使今次军部不追究,难保将来不会有变卦。伊恩老师,联邦军信不过的,请老师你认真考虑考虑⋯」
「迪克,要么你送我回去,要么我自己回去。」他的努力最后得到这样的答案。
车内两人无言相对,僵持的局面不是维持太久,伊恩自行下车,迪基姆也跟着下车。
「伊恩.尤!」迪基姆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挡在伊恩前面,态度变得强硬。「联邦军大势已去,识时务方为上策,无谓令大家太为难,好吗?」
伊恩不可思议的盯住迪基姆,彷佛意会到什么。「你收了OZ的好处?你打算替OZ偷联邦军的机密资料,对不对?」
迪基姆回避他的眼神,没有回答,伊恩大大摇头,怪不得他急着安排这次秘密会面。
「假如你想投奔OZ,我不会阻止你。但是,你真的要替OZ干这种事,那就死了心吧,我一定会向军部告发你的。」
伊恩毫不犹豫转身离开,才走了几步,后脑勺便受了一记重击,马上令他失去意识。
迪基姆满面慌乱的神情,手里还紧握住袭击伊恩的凶器。背后的阴影中,几个黑色身影趋步上前,OZ的特务在他们身边聚拢起来,其中一人检查伊恩伤势,确定他仍然有生命迹象。
「你太鲁莽了⋯」
「我是情非得已!我们绝不能让他打乱整个计划!现在该怎么办?」
「伊恩.尤就交给我们处理,你回实验室去,尽快把数据弄出来。」
「我这就去⋯请不要伤害老师⋯」
迪基姆坐上OZ安排的汽车扬长而去。确认他走远了,特工们聚集起来商量对策。
「这家伙要怎样处置?」
「无论如何他是留不得的,以免夜长梦多。况且《跳跃式进化论》得到手后,他就再无利用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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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着夜色,迪基姆偷偷潜入联邦军科学院。他闯入封闭了的实验室,把研究数据拷贝到软磁盘,又拿走文本纪录。
忽然,门外传来声音,他马上拔除电脑电源,把数据塞进怀中并躲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望出去,以为有巡逻士兵经过,出乎意料地却看见汉斯和凯尔。
他们越过封条,蹑手蹑足地到逐张桌子搜查起来。
「我们要快,在联邦军销毁数据前把有用的东西带走。」汉斯小声对凯尔说道。
汉斯和凯尔分开行事,凯尔负责拿手稿,汉斯则负责处理电脑文件。汉斯打开伊恩的计算机开始拷贝的时候,他发现档案竟然不翼而飞。
与此同时,凯尔跑过来,神色仓惶。「汉斯,不好了,有些手稿不见了!那怎么办?」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保护老师的心血,能保多少就保,尽快取走数据离开吧!」
正当他们忙于处理数据时,匪徒早已带同失窃的部分逃之夭夭⋯
不久之后,有码头工人发现伊恩.尤连同他的汽车堕海,联邦军对外宣称为畏罪自杀。同年,腐败的联邦军在一片不满和反对浪潮下瓦解,以庞大武装力量雄霸世界的联邦时代亦从此告终。
当世人以为一切告一段落之时,新一轮战争正是埋伏着。一场漫长的物种战争,其实早已在不为人知底下悄悄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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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 挪威 伊恩.尤故居——
趁着周末清闲,雅蒂整理她连月以来收集的情报。来自各份报刊的剪报,还有打印出来的网上数据,只要能提供一点儿能帮她找出亲属的线索,她都保存了,小小的案头开始冒起一座小山丘。
堆积如山的文件突然向一边歪倒,雅蒂来不及扶住,纸埋便犹如骨排效应般哗啦哗啦地倒下来。
「咦?」她弯腰执拾纸张,无意之间在里面发现一支旧型号手机。这支手机在她当汉斯的助手时经常用到,每当需要进行秘密联络时,她便会用这支具防窃听功能的特制手机。
雅蒂不可思议地凝视屏幕,离开了国土的几个月里,手机收到几个来自美国的来电。由于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她一直没理会手机。
来电全部由同一个号码拨出,她一眼便认得出这一个太空卡号码。而吊诡的是,机主理应早就不在了⋯
她按键回电。电话拨通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听。
「哈啰?」是一口熟悉的美国腔,但不是雅蒂预期中的声音,而是另一把陌生的声音。
雅蒂咽一下口水,脉搏不禁加速。「请问你是⋯?」
「妳一定是葛罗莉亚小姐了。我叫做约翰,庆幸妳打过来,我们总算联络上了。」背景随即响起一串干脆利落的喀喀声,接听者正是熟练地敲键盘。「妳那边能上线吗?」
「可以。」她用肩膀夹住手机,翻开桌面的杂物找笔电。
「我的雇主有事情想跟妳谈一谈,但在在线会面比较方便。接下来我会给妳指示,妳按步骤逐步做吧。」
打开电脑后,雅蒂依照约翰所说对网络做了一些设定,然后进入一个指定线路展开视像对话。
画面转接到一个素净的房间,房间中央坐着一个人。那人坐在装备精密的轮椅上,具备流动电脑和语言合成器,即使失声也能与人对话交流。瘫痪的脸毫无表情,一双深陷在脸上的眼睛在不断转动,努力地想要聚焦在镜头上。
雅蒂瞪大眼睛掩住嘴巴,差点儿失声惊叫。
「好久不见了,朋友。」窗口里面的人开始讲话,电子合成器发出的声音以不自然的音调说着。
「汉斯,真的是你吗?」一向冷静的雅蒂此时无法掩饰她的惊讶,她用嘶哑的声音说着。「你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会⋯?」
「我这个样子的确有点吓人,但不用怕。」汉斯的面容依然没有变化,他看起来像一尊雕像被绑在轮椅上。「最重要是我保住了性命,外表变成怎样也没关系。」
「你受了重伤?是OZ干的?」
「是的。可是我命硬,死不了。」
几个月前,他和杜利安遭到OZ绑架及暗杀。OZ把他弃尸大海,汉斯也认为自己是九死一生,却幸运地被经过的货轮救起。他跟着货轮飘洋至中美洲,在当地接受治疗。
虽然被救活了,但是,汉斯头部的枪伤严重,不但使他身体瘫痪,连说话的能力也丧失了。
「我的天⋯」雅蒂连连摇头。「对了,杜利安他⋯」
「我听说了⋯可怜的杜利安,实在很不幸,他是个伟大的政客⋯」电子人声没有起伏地说。虽然嘴巴上这么说,然而雅蒂很好奇,汉斯真实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样。
「雅蒂,妳见到我如今的情况,我几乎是无能为力了,我唯一做得到的是动用以往累积的人脉协助我。」
她凝视着画面,彷佛意会到汉斯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知道过去我们基于利益而合作。不过,现在我能够信任的人就只有妳了。雅蒂,我非常需要妳的力量,我一直期待妳归来。」
雅蒂愣住了。「你还坚持要跟迪基姆对抗吗?就算死也要执着下去吗?」
「这不但关乎我和他的私人恩怨,也是关乎Gamma的未来。妳能对OZ的行动袖手旁观么?」
「这是你的真心想法?」
「妳不相信我吗?」
这一刻,雅蒂无言地盯住屏幕中的汉斯。眼看汉斯如此境况,她很想帮助他,但要是战斗下去,只会徒添他的负责。一想到这样,雅蒂不忍再让汉斯受磨难。
「汉斯,请给我时间考虑一下。」雅蒂没有立即答应,并切断联机。
相隔一个大洋的远方,约翰说:「她未必答应你。」从刚才的对话看来,对方似乎犹豫不决,情况不太乐观。
「我自有办法。」汉斯胸有成竹,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雅蒂是我的王牌,无论如何我必须要她帮手。」
约翰不了解汉斯的自信从何而来,难道他有什么计划能令雅蒂回心转意?答案大概只有他本人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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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阳光明媚,四周洋溢着一片温暖,露天咖啡馆不乏出外享受宜人天气的游客。
霍华点了红茶,坐在太阳伞下打发时间。他打开电邮,翻看友人的邀请信,对方希望他月底能到北欧,在他的团体聚会中作客。
奥迪.巴里这个朋友是在机缘巧合下认识的,是个热心的小伙子。他的亲人是投奔OZ的联邦军士兵,被改造成Beta,后来下落不明。多年来,他一直追寻亲人的下落,同时成立关注Gamma的组织,投身异能者的福祉工作。
早阵子,霍华和奥迪通信,从他口中得知坊间正有人研发一种突变基因的抑生剂。起初他对此半信半疑。
「消息百分之百可靠。」奥迪这样说。「最初我跟你一样觉得惊讶,不过实在令人鼓舞,对吧?」
对于一些因异能长期失控而扰乱正常生活的Gamma来说,这确实是个佳音。霍华突然有个想法,他问:「这个抑生剂真的管用吗?」
「理论上是的,只差做临床试验。毕竟是使用在异能者身上,必须做好准备工夫,不能轻率了事。但假如成功了的话,必定造福不少Gamma。」
自从退出科学界后,霍华已不问异能人的事,所以并无打算接受奥迪的邀请。不过,现在他认为有必要去挪威一趟。
霍华拿出手机,发了一个讯息出去。
美蒂挽着大袋小袋东西在超市门外等着,她的目光百无聊赖地四处漫游。
一家三口与她擦身而过,一对年轻夫妇带着小孩到超市购物,热热闹闹的。美蒂若有所思地凝望他们的背影,望了很久、很久⋯
过一会儿,多诺骑着脚踏车到来,看到美蒂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她等得太久了。
「我来迟了。」他道歉说,然后帮手把装得满满的塑料袋放进车子的篮中,却很快发现篮子不够装。
于是美蒂说道:「剩下的东西还是由我自己拿,你先回家吧,我会跟着回来。」
「好,妳小心走路。」多诺重新坐上脚踏车,恰巧美蒂的手机响了。
「是谁了?」他停下来问道。
其实,多诺并非真的想要知道来电者的身份,可是美蒂迟疑了一阵子才回答他。「是广告而已。」
听见她如是说,多诺没有半点怀疑,放心地自个儿骑车走了。反而,目送他背影的美蒂却苦恼地叹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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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蒂抵达家门时,已经是十五分钟后。
入屋后她把超市的塑料袋放在一边,走向开放式厨房。这个时候,多诺差不多处理好她从超市买回来的菜。
美蒂走到多诺身边,突然间伸出双手从后紧紧抱住他,把脸贴住他的背。这个动作让多诺不知所措,因为自交往以来,他们第一次这样亲密。
多诺想拉开美蒂的手时,才注意到她平常穿戴的手套,此刻并有戴上。美蒂从不会轻易把它们脱下来的,多诺觉得不太寻常。
「我喜欢你,多诺⋯若果我们能够再亲近一点就好了⋯」
娇柔的声音在耳边嘀咕着。听见美蒂这么说,多诺有点不惑地耸耸肩,轻轻一笑。
「现在我们不是很亲近了吗?」
得到男朋友这样的反应,美蒂松开了手,表情略带失落。
「即使将来我们只能保持这样子——不能真正地握手、拥抱、亲吻,你也没所谓吗?」
多诺脸上露出少见的困恼表情。
由展开交往到现在,多诺和美蒂没有谈及这个问题。美蒂跟其他Gamma不一样,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而且力量具危险性,这意味她一生必须隔绝所有接触。正如美蒂所说,很多正常恋人能做的事,他们都做不到。假若两人将来交往下来,这个问题便会永远伴随,非要面对它不可。
「只要过得快乐,那就已经足够了。」这就是多诺的答案。
「你认为这样下去,真的有可能过得快乐吗?」美蒂立刻反问。
多诺找不到可以反驳她的地方,他伸出双手抱住她的肩膀,安抚说道:「我只求妳可以放下顾虑,像普通人简简单单地和我在一起,不要太过在意异能的事,知道吗?」
「对不起⋯我只是太在乎你⋯」美蒂回抱着他,心里酸溜溜的。「如果可以改变现状的话,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愿意一试⋯」
这一句话并无令多诺安心,相反他有种忐忑的感觉,她的话里隐含什么意思似的⋯他扔开种种疑虑,静静地与怀内的人拥抱着。至少,在这一秒,多诺不愿对这件事多作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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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 清晨——
村落很久没发生那样轰动的事儿了。城里的警察局鲜有地派调查组到这处穷乡僻壤来,一辆辆警车停泊在某片树林外面,引来不少村民围观;大家既惊怕又好奇,试图打听树林深处出了什么事故。
而在案发现场,警员正透过蛛丝马迹重组案情。今次发现的可说是西西里岛十年来最严重的凶案,案中六个死者是特工,从他们的致命伤可以判断是职业杀手所为。正因如此,西西里警方不得不认真看待事件,迅速派员调查。
树林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远在这儿也听得到。
「发生什么事?」调查组组长望向声音源头,不愉悦地皱起眉头来。围观者似乎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会妨碍他们工作,他心里默念希望多事的村民能尽快离开。
一个小警员行色匆匆地前来报告。「头儿,OZ的人来了!」
组长马上有不好的预感,话未说完,一行十人的部队已步步趋前,连通报也省掉,以凌厉之势直接闯入封锁区。警员们亦识相地自动散开,让出小路给他们通过。
蓄胡子的长官踏前几步来到组长面前,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粗犷男子像一堵墙般,把人压得透不过气。
「我是布罗登特佐,我们已经跟警察局交涉好,这里由OZ接手,没你们的事了。」
「可是我没收到单位的指示⋯」
「别要我重复一次。」布罗登无视警长的抗议,强硬地打断他的说话,清晰地逐个字重复道:「这儿没你们的事。」
纵然在场的警员对OZ拔扈的态度看不顺眼,但说到底他们没有招惹OZ的本事,只好憋住气收队撤离。
掀开遮盖尸体的绿帆布瞥了一眼,布罗登紧捏起拳头,显得异常愤怒。由他掌管的布斯队,每一个士兵都是精英,实力在OZ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如今竟然惨遭全灭,那好比在他脸上搧了几巴掌。自尊心强的布罗登气得青筋曝现,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挽回部队的声誉。
「特佐,这不像多洛诗.卡塔罗尼亚一人所为。」辅佐官说出了疑点。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一定要把那个该死的家伙揪出来好好教训一下⋯」布罗登咬牙切齿说道,转头对部下大声怒吼。「立即打扫现场!这种糗事儿我可不要给外头那些乡下佬见到!」
西西里岛的海洋气候让气温处于暖和水平,虽然还未进入夏季,不过对初来埗到的H教授来说始终是太热了,他还是比较喜欢阿拉斯加凉爽的天气。拭去汗水,扶好老花眼镜,他集中精神处理手上的活。
「最后一颗弹头都拿出来了,再忍耐一下,缝伤口后就好了。」H教授叮嘱卡多鲁说,转身去换另一套工具。
在一处荒废的小农场找到藏身之所后,H教授便替他施以治疗。昨晚他没有见到卡多鲁中了多少枪,所以,当他不断发现新的弹头的时候,禁不住小小地吃了一惊。
以这个数目,若是发射到普通人身上,应该早已毙命⋯
H教授轻轻摇了摇头,拿起缝针仔细地缝合伤口。尽管比起昨晚的挂彩这点痛楚并没什么了不起,但每一下针刺还是令卡多鲁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门板后面响起两下叩门声,接着是多洛诗的声音。「教授,药棉和绷带买到了。」
H教授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前挡住浴室的门,想把多洛诗隔在门外,可惜他迟了半拍子,多洛诗已经率先跨开脚步闯进来。
三个人互相呆愣愣对望,场面变得很尴尬。
多洛诗看了看上半身赤裸着、伤痕累累的卡多鲁,又看了看放在盘子上那些血淋淋的弹片。除了目瞪口呆之外,她亦惊讶卡多鲁过人的忍耐力——在没有施麻醉剂的情况下,他居然能够在神智清醒底下,忍受得住痛楚让教授在他身上开刀。
卡多鲁则瞇起眼睛盯住多洛诗,由鼻子喷了一口气,不太自然地调整了坐姿背向她。
H教授为难地垂低肩膀,他就是不希望让这种困窘的情形发生。他从她手上接过用品后马上对多洛诗下逐客令。「能拜托妳准备衣服,让这孩子待会儿可以替换吗?」
连道谢也没有,被当面送上闭门羹的多洛诗没有拒绝的余地。她一边从行李中执拾衣物,一边回想刚才所见的惊心一幕,胸口便有股郁结难舒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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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时分——
废置的小屋里,各人各自占了客厅一个位置休息。奔波了十多个小时,H教授和多洛诗已经累透了,两人都在睡梦中,却惟独卡多鲁例外。
双眼没有合上过的他,总觉得胸口内凝聚一股郁闷的感觉,令人无法安睡。他拉开毯子,放轻手脚来到行李旁边,从包里拿出一个扁平的小盒子,安安静静走出屋外。
屋后,月光穿过破落的葡萄木架,洒落在院子。卡多鲁找个较明亮的地方,把院子唯一一张藤编长椅推过去。
他坐下来,拆开一段绷带,拉起左手的衣袖,在手臂套几个圈并牢牢束紧它。接着,他打开小盒子执起一枝细小的针筒,玻璃管子里注满玛瑙色的溶液——X18999的催眠药,在月光下流动,像金色的细砂闪闪生光。
「你在干什么?」
卡多鲁出乎意料往后望,他的警觉性竟然降低到毫不发觉多洛诗接近他。
借助微光多洛诗看到那针筒。本来她以为他很能忍痛,谁知道原来再厉害的Alpha也跟普通人没分别。「这是吗啡?你的伤口痛吗?」
不知道是受身体不适影响,抑或是被多洛诗撞见的关系,卡多鲁躁闷地叹了一口气,紧蹙着眉头。这些不寻常的神态,惹起多洛诗怀疑。
「这些该不是迷幻药,对吧?」
卡多鲁不予回答,对多洛诗报以厌恶的眼神。这个女生为什么总是爱管闲事?卡多鲁觉得他对多洛诗的容忍度到了极限,她凭什么资格三番五次干涉他的事?
而且,她又怎会了解他的处境。十年以来,伊莉亚的死就像烙印般铭记在他的心里,每晚他受同样的梦魇煎熬,那种滋味是多么难受。如果没有这些催眠药,他根本不可能撑得到今天,又岂会是她这种局外人能明白。
即使卡多鲁表现出生人勿近的面色,多洛诗仍然毫不畏惧。她坐到藤椅里,说道:「H教授对我说过你的事。」
卡多鲁抬起头,诧异地望着她。
「教授说过他差点儿害死你,尽管我不知道过去你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自暴自弃不是办法。而且,身为有良知的人总不能对可怜的人坐视不理。卡多鲁,我真的想帮你,我不想看着你堕落下去。」多洛诗将心中所想没有保留地说出来。
满怀敌意的表情稍稍放松,卡多鲁迟疑了,似乎不太相信多洛诗的说话。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告诉我,让我帮你吧。」多洛诗等待他的回应,却见卡多鲁弯腰拾起树枝,一笔一笔地在泥地上写字。
多洛诗惊讶不已,她一直以为卡多鲁沉默寡言源于他阴郁的个性,然而直到此刻才知道原来他是个哑巴。
突然间,多洛诗发觉她把一切想得太简单。卡多鲁的问题不单是她所知的那样表面,背后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问题。不管凭她一己之力,抑或是借助家族的势力,都是无法解决的。
她彷徨地凝视着地上的字句,正如卡多鲁所说,她根本无能为力。
To be continued
(全文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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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view--GENE Operation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