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啥,挖坑要填是无上的美德,即使是过那么个几年之后才想起填也是值得敬佩的。
我要赶在OZ还知道本文的存在的那有限的几人走得一个都不剩之前,加紧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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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存在的证明 上」
丧服的衣领烫得太平整,颈脖部分被卡得难受不已,却只是强忍着。
类似的抱怨不过是借口而已,说到底更多是为了分散对身体另外一个部分的注意力。
那个部分——我的胸膛深处——充满着一种汹涌澎湃的感觉,由于过份强烈,反而难以描述。
强烈得仿佛被单独抽离了身体,让我真切知道它的存在,却无法相信。
因为我的心在钝痛着,痛得几乎失去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
整日纷乱,葬礼终于结束。
来自全球各种身份地位的人士,用最浩大而豪华的方式,向曾经为人类发展史作出卓越贡献的知名科学家致以了最崇高的敬意和哀思。
逝者蒙主神的召唤享登极乐,宾客也礼尽散去。偌大的殿堂空空如也,连漂浮在空中的尘埃都浸润了寂寥,
只剩我和他——
他就坐在我的不远处,身上穿着与我同样颜色的丧服,神情疲倦地注视着虚空里的某一点。
我抬起头,看到高挂在十字架上的神子,他的脸上有着与身体遭受的痛苦截然相反的安详神情。
傍晚的阳光穿透巨大窗台的琉璃瓦,在地上铺垫出斑斓而奇异的色彩。
我想起了他说过的天国──神的居所──据说那是能让人心安宁平静的地方。那里一定也终日跳跃着这样奇妙的颜色吧。
然而事实是,这一天,他失去了尊敬的父亲,他唯一的亲人;
而我,则同时失去了最珍贵的导师以及——给予我生命的——主人。
也就在这同一天,地球上又有三个国家宣告退出“反对核武扩散条约”。
当初因为弱小才共同立法对强权进行约束,一旦自身掌握了强大力量便开始相互抗衡,
甚至企图以自己的标准来重新塑造世界的格局,凌驾他人之上。
政体之间早已名存实亡的关系,如今随着条约的解散更加岌岌可危。
神曾经安排的一切,已经不能满足人类的野心,于是退居到被遗忘的地位。
在眼前的世界,战争的号角声无可避免地逼近了。
到底是过于骄傲放纵的人类,自己将神抛弃,
还是神舍弃了他深爱的子民,任由他们在尘世自生自灭呢?
也许,决心追寻神迹的他能够告诉我答案,可他只是僵硬地坐着一声不响。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握住他。
在十指紧扣之间,或者他会理解我能倾注的全部关怀。
但是我没有勇气,终于只是低下头,悄悄握住自己的手,仿佛他祈祷的姿势。
衣袖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反而惊动了他。
他回过头来,仿佛第一次注意到我的存在一般,惨白的脸上显出笑容。
刹那间,从身体深处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在那样的目光下,我的世界在迅速崩塌。
我听见他在说:
“希罗……往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
仿佛是巨大堡垒内部的控制室,光线昏暗。
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虽然忙碌地进出,一切却安静而井然有序,惟有机器转动发出细微单调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靠墙的位置上是巨大的显示屏幕,四周分布着错落有致的小画面,似乎是从主屏幕分隔出来的监控镜头。
画面随着镜头伸缩不断变动,在室内散发出幽蓝的光芒。
伫立在监控台前的是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姣好的年轻人。
在那神秘的蓝色光线映射下,仿佛传说中沐浴月光的神祗一样不可侵犯。
然而这位银发的神祗此刻却把双臂交叉在胸前,以几乎是险恶的表情紧紧盯着屏幕上的变化。
他身旁的负责人有些拘谨地弯着身体,一边低声地向上级说明监控情况。
画面上线条纵横交错,夹杂着各种奇怪的图形,似乎是一幅精密复杂的城市地形图。
地图上分布着不少散乱的白点,有些清晰,有些却非常模糊,隐约能连成一条条无规则的曲线。
在分镜头里,这些白点被放大成为某些具体的地区,并且被着重地圈画出来。
“这几个星期以来,目标物行动非常频繁,四城各区都曾发现其踪迹。
他们主要出没在人流量非常大而集中的地方,例如酒吧和舞厅。
但是常常会突然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在其他地区重新出现。所以……”
汇报人稍微犹豫了一下,才不得已作出结论,“很抱歉,我们暂时没有能够理清他们的行动规律和目的。”
这种发言,等于宣布了监控组一直以来的疲于奔命其实并没有任何成就。
因此,他小心地看了一眼脸色越发严峻的上级,惟恐自己不妥当的用语会进一步激怒司令官。
可是萨古斯只是若有所思地抿紧了嘴唇,视线完全没有离开屏幕。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在意下属的无能作为。
监控组的目的只在于替他完成繁琐的情报搜集工作,他从不指望他们能够从中分析和总结出什么有用的资料。
“连城区的角落也涉足,他们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的样子。”
萨古斯操作着遥控器,一边反复观察着那些杂乱无章的白色曲线,一边喃喃自语。
良久,仿佛领悟到什么似地,他的嘴角隐隐显现出一丝笑容。
然而,谁也无法猜透这位天国最高负责人此刻心里的想法,于是这意义不明的笑容也就令在场各人感到分外的不安。
分镜画面被关闭了,主屏幕上的局部地图随着比例渐渐推远缩小。
最后,展示在完全画面上的,是一个仿如巨大十字架般的图案。
那是除了天国的情报部门之外,谁也不曾亲眼见识过的——世界的地图。
那是以天国为中心连结点,东南西北四城以长条型分布在大地上,彼此完全没有交接的奇怪设计。
另一方面,四城的排列方式和功能结构,也呈现出很有趣的现象。
东城的城市建设井然有条,有着宜人的气候条件和生态环境。
在那里拥有市民资格的人,都是奉公守法的楷模。
每个人都享受到高等的教育和优厚的就职待遇,过着几乎能和天国相比的舒适生活。当然市民们本身并没有这种认知。
这样美好的都市,和处在对立方向的混乱肮脏人口成分复杂的西城,仿佛是两个极端。
然而这样以“整齐和善”为特征的城市,在地面幅员却远不如以“混乱和恶”为代表的西城。
另一方面,夹杂在东北之间的南北两城,位置却非常对称,连面积也相同。
居民成分则良莠不齐地混合着,既有能对社会作出巨大贡献的成功人士,也有终日在街头混日子的小流氓。
虽然生命工场强调是随机投放,但总觉得仿佛在寓示过渡和平衡的功用——当然,这也是天国内部的一些私语而已。
细长条形状的四城,它们唯一的接触点,就是坐落中间的天国。
出于什么原因,必须让四城下的人民毫无交集,即使是知道彼此的存在也不会期望往来的状态?
萨古斯相信他自己深知其中的原因,但是他没有义务向部属们说明。
而被完美地制造出来,一生尽忠职守的守护者们,也从来不会对上级的决定提出异议。
直至那一天,救世主的特别试验造成了轰动天国内部的巨大意外。
然而救世主一直到如今,都不认为那是一个可怕的错误。
回想到这里,萨古斯的浅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因为愤怒而不禁扭曲起来的表情。
***
“大马士革有四扇大门,
命运、毁灭、灾难和恐怖……
不要穿越其下,
啊,商队也别唱着歌穿越。
你是否听见,
鸟群死亡的沉寂中,还有鸟鸣般的声音?”
几个明显是喝醉了的年轻人,口齿不清地大声唱着歌,一边哄笑着从他们身边穿行而过。
忙不迭让路的迪奥回头看着跌跌撞撞远去的几人,留心倾听。
“这首歌是……?”他问道,语气里有一丝不明的意味。
“在磨坊流传的民谣,几乎人人都会唱,却没有人知道歌词是什么意思。”五飞回答。
这首乱七八糟的歌谣他在迪奥面前唱过很多次,高兴的时候会唱,情绪低落的时候也可以唱。
也许旋律太熟悉的缘故,下意识就就会从嘴边溜出来。
磨坊里所有的人大概都是如此,即使没有人知道大马士革到底是什么地方。
发源于低级城市的市井之地,这样不入流的小调在其他地区都不可能流传得开来,所以难得有机会听到。
于是,重新听到熟悉的歌声,再次置身于故乡熟悉的街头,不知道怎么地突然有了安心的感觉。
虽然说是暂留,实际上也无处可去。原来住的地方当然不能再回去。
过去几个星期里,两人从西城出发,几乎走遍南北两城,甚至潜入过东城,也是世界上安全措施最严密的城市。
进入合法居住地以外的领域,对于下等阶级的市民来说是极其危险的行动。
仅仅是伪装身份证明卡就大费周章,何况还要搜索城与城之间无迹可寻的路线。
即使是多年的快递生涯里,这样的亡命行动五飞也只进行了两次。
而如今身边似乎出现了形迹可疑的人物,两人惟有暂时回到磨坊躲避。
然而,虽然经历了极大危险,这趟旅程却一无所获——
通往城外的道路,不存在四城的任何一个角落。
那个神秘的世界,它的位置,或者说遗址,到底坐落在哪里?它是如何昌盛,又为什么会消失殆尽?
从来没有人踏足过城外的空间,因为大家都理所当然地相信着“除了禁地和四城,一切便是虚无”。
但是,如果它已经不再存在,在这个仿照它而建立的世界里,还有什么必要大费周章地封锁一切关于它的秘密?
唯一的解释,“正因为它还存在着,才会被千方百计地掩没、被不合情理地抹杀去。”
一旦提出这样的假设,那么这个世界赖以生存的事实基础,将彻底颠覆。
仿佛只是雄壮乐曲的前奏一般,还将有更多难以解释的问题排山倒海般接踵而来。
世界是无可名状的广大,但是它到底广大到什么地步?为什么那里有可怕的命运等待失去生存资格的人。
然而谁也无法解释,到底是由于有人曾经目睹了那可怖的虚无,才证明了这个事实;
还是因为这样的传说,简单地阻隔了人们深入探究的脚步呢?
然而,正因为没有人会质疑,所以不会有人冒险;没有人冒险,也就没有谁会证明有那么一种天地的存在。
但是,这并不等于它就完全不存在。
至少如今,天国密室的门开启了。
浩瀚如海的密室收藏,以及那张几经曲折流传到民间的光碟,成为了那个世界的确——至少是曾经——出现的证明。
那么,通往未知世界的道路,它到底存在吗?它到底在哪里?
“你是我们的希望。你的存在,就是那个世界存在的证明。我要将这个存在,证明给所有人看。”
长辫子的少年以豁出去的神情,这样郑重地说道。
并不是要逃避瑕疵品被再造的命运,也不是由于背负偷窃的罪名而仓皇潜逃;
年轻的守护者们真正想得到的,即使是剩下一个人,也要完成的任务,是寻找通往城外的道路。
通往一个未知世界——一个甚至不知道是否还仍然存在的世界——的道路。
不愧是天国的守护者,才有这样的勇气和力量,能成就这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壮举……
然而即使守护者,据说也是根据自然人——生存在那个世界上的物种——的规格被精细地仿制出来的。
自然人,才是真正自然自主的人。
可是,即使如此,也不能马上就产生身为自然人的自觉吧。
从一开始便接受了被赋予的身份,循规蹈矩地生活着,仿佛确实是由预先设计好的暗示程序所引领。
已经习惯了以这样的模式,以为可以继续这样下去直到结束。
就算突然发觉身体构造原来异于常人,发觉手背植入的晶片并没能发挥真正的监控作用。
也不能立刻从认知和行动上产生巨大的改变,自然地以自然人的身份而行事。
就像已经习惯了依靠拐杖走路,突然发现双脚没有问题,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立足才好一样。
想到这里,五飞不禁苦笑出声。这样身不由己的我,也算是世间最高物种的原型吗?
即使到了现在,他依然有一些怀疑自己的处境到底是不是真实。
可是既然开始了,就没办法强硬地把它中止。
那种迫切想知道自己是谁的冲动,使他无法接受再继续毫无反抗地任由所谓命运的摆布。
也许是沉睡在体内深处的那种自然意识终于复苏了。
五飞揉了揉额头,尝试将自己能够理解的部分再次组织起来。
身旁的迪奥自从刚才提出那个问题之后,就仿佛置身度外一样,只是默不作声地跟着他走。
转过熙熙攘攘的街角,眼前展现出一个开阔起来的中心广场,是磨坊最热闹的地区。
场上充斥着各种光怪陆离的小商铺,奇装异服的各色人等在四周穿梭。
而人来人往喧闹不已的路边的某一处,有一条稍微倾斜着通往地窖方向的阶梯。
从那里下去,阶梯尽头,是一扇毫无特色的大门,顶端不分昼夜地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
散布在磨坊里数不清的各式酒吧,采用的都是类似装饰,是经营者们心照不宣的设计。
然而这是对于五飞来说,这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离城期间西城似乎一切如常,然而越是平静的水面,底下暗涌越是激荡四起。
从久违了的中介人那里打听最新的情报,对于目前无处可去的两人而言,也只有这个办法。
而两个人的第一次相遇,便是在这家外表平凡的酒吧的门外,或许这就是命运的邂逅吧。
时间尚早,酒吧却也有十数位形色的客人,散落在店中各个角落开怀畅饮,间或传来热闹的哄笑声。
音乐还是震耳欲聋,坐席上的灯光也依旧昏暗,即使对面而坐也难以看清彼此面容。
吧台后,兼任酒保的酒吧老板和蔼可亲地微笑着,看着客人和酒女搭讪。
一切都和上次离开的时候无异。
只是习惯独来独往的五飞,再来时,身边多了一个似乎是同伴的身影。
那少年帽檐压得低低的,鬓边露出几缕乱发,抬头看人时,一脸纯真爽朗的笑,给人安心的感觉。
只有正职是黑市业务中介人的酒保,象他这样久经沙场善于观颜察色的人,
才会看出少年一双美丽的紫色眼眸里瞬间即逝的警戒,以及右耳上若隐若现的耳环。
然而他并没有显现出一点惊诧的神色,或许是身为中介人的本能。
毕竟业务范围林林总总,需要宅急便的货物无论是什么都已经习以为常。
仿佛知道五飞的光临是早晚的事情一样,他自然地迎上前招呼:
“龙大爷……”
响亮的名号,预示着城中首屈一指的宅急便服务者,再度回到了他的出发点。
04/04/04
12/04/04
11/11/04
09/01/05
30/07/11
03/08/11
【Comments 】
大马士革(Damascus),古代有“天国里的城市”的称誉。位于叙利亚西南巴拉达河右岸。
古城旁边石砌的凯桑门,重建于13、14世纪。传说耶稣基督的使徒圣保罗就是通过此门进入大马士革的。
后来,当圣保罗被基督教的敌人追逐时,被教友放在篮子里,从城墙上降落在凯桑门,成功逃出大马士革。后世在这里建有圣保罗教堂,以资纪念。
这章的草稿,六年前就在写,六年间都写不出来,然后束之高阁。想到这里,不禁心生惧怕,人生有几个六年?
重新再开文的时候,刚好把废弃的硬盘恢复,于是听着过去写文时听的歌,继续填字。
[2050]虽然只是一个冗长的故事,可是发觉自己其实一直在通过写作来探讨人生的意义,即使只有自己也自得其乐。
我一直和许多人一样,认为人性本恶,其实和圣经所谓“人是罪人”是一样的意思。
那么,人存在到底为了什么,自主到什么地步算是自由,是不是完全没有计划和被控制的人生就是自由,命运是不是不能改变,能改变是不是就是好事?
冥冥中是否真的有神,有神参与创造和计划的人生,是好还是坏?
不得不说,这命题实在是太宏大太沉重了。现在哪里还有人这样写同人的呀~(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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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Noin 于 2011-8-5 07:38 编辑 ]